吉林省残疾人联合会伴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前进步伐，知难而上，指导和大力支持长春大学创办特殊教育学院，开创我国残疾人特殊高等教育，三十年间为我国培养了 3000 多名品学兼优的残疾人优秀人才，成为我国残疾人事业的骨干力量。在国际上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为我国创建了残疾人特殊高等教育培养体系。

　　为了撰写这篇回忆文章，我拜访了长春大学特教学院第一任院长—— 甘柏林。甘老今年已经 84 岁了，精神依旧矍铄，思路清晰流畅，讲起那段创业的苦与乐兴味盎然滔滔不绝。

　　在 1980 年召开全国第三次盲聋哑代表大会，甘柏林作为吉林省代表参会，会后接到通知，要他担任赴欧洲访问团的副团长，参观学习了欧洲国家的残疾人事业。出国之后，甘柏林备受震撼，他发现那边的残疾人群体状态和国内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很高，有很多诗人、音乐家、律师等都是残疾人。残疾人也能享有发达的教育震撼了甘柏林。而我国当时的国情是，残疾人基本上是文盲半文盲状态，并且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甘老回国后将办残疾人高等教育的想法和方方面面的领导谈了多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后来见到了邓朴方主席，甘老和朴方主席谈了一个多小时，朴方主席非常赞同办残疾人高等教育，他说“基层的事情你来跑，上面的事情我来协调”。朴方主席的一席话使甘老有了信心。甘老和国内几个知名高校的领导谈建立特殊教育学院的事情，但都遭到了拒绝。一次偶然的机会甘老将到处碰壁的情况和时任长春大学校长王野平同志谈了， 王校长听完之后对甘老说：“这是个好事，他们怎么不办呢？” 甘老告诉他，缺少教学楼，缺少资金，缺少经验，很难办啊。王野平说，“先把事情办起来，其他的自然好说。”然后王野平向甘老仔细询问了需 要的条件，甘老告诉他，初期需要 15-20 万的资金，有个五六百平米的房子，就够 20 个学生连宿舍到教室的面积了。王野平听完之后很兴奋地对甘老说：“我跟甘老来办！”甘老当时想的只有一条，把这个实验班办起 来，不管在哪儿，只要是大学，“谁把这个门给我开开就行，这就是我的指导思想。”甘老想，既然王校长想接过去，那是最好的。

　　1987 年长春大学还是吉林科技大学，王校长担任校长的时候已经五十七岁了，他既要组建长春大学，也要建立这个残疾人高等教育，用王校长的话说，“办大学就要办得有点特色”。至于办学要面临的困难，甘 柏林和王野平认真讨论了几次。甘老说“你们那里没有艺术类教师不要紧， 我从艺术学院找，你给我配一两个做行政工作的干部就行。咱们先办两个专业，一个音乐一个美术。”那 15 万元的启动资金对当时长春大学的财政来说也是相当困难的，王野平找到当时长春大学的校办企业负责人赵景阳，从那里硬拨出 15 万元。

　　有了王野平的加入，甘柏林顿时觉得工作局面打开了，因为王野平之前在吉林省教委工作，对高等教育这个领域太熟悉了，无论是国家教委还是省里的人际关系都很熟悉。王野平先去北京跑了高教司，然后跑学生司，当时主管这两个部门的国家教委副主任柳斌非常支持王野平，提出一个思想叫“特事特办”。终于，国家教委下发了教字 87【5】号文件，批复同意长春大学招收三大类型的残疾人，盲生、聋生和肢残学生，详细规定了招生省份、招生专业和单考单招的模式，正式批准了在长春大学办高等特殊教育的事。甘老知道以后，高兴得两三宿都没睡好觉。这一段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是甘柏林回忆起来每个细节都好像还在眼前。得到国家教委的批准文件后甘老到北京我先见到了中国残联的理事长刘小成，刘小成见到甘老就说，“哎呀，你们办了一个大好事啊！”甘老拜托他帮助安排见一下朴方，两三天之后，甘老和王校长就见到了朴方， 朴方听完汇报，坐在轮椅上给王校长作揖，朴方主席说“你替我们残疾人办了一个大好事啊！甘老师跑了好几年我是知道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成功，你接过来之后半年就办成了。这是我们残疾人事业的一个大事，残疾人能上大学，在我们国家教育史上都应该有一笔啊。”王校长也很高兴， 他说“我啊，也就是跑跑路，给甘老师当个后勤部长吧！”朴方就说：“你这个后勤部长可真不简单，这个残疾人的教育事情啊在我们国家仅仅是个起步，一切还得从零开始啊。”朴方主席还把当时中国残联宣教部主任郭福荣、副主任杨文娟叫来，把王校长介绍给他们，以后长春大学特教这方面具体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多给方便。朴方还说，康复和教育是残疾人的两件大事。我国改革开放之后，他接触了一些残疾人的工作情况，他谈了六个字：平等、参与、共享。平等就是要从教育和康复做起。没有教育和康复，就谈不上平等，受了教育才能就业，就业以后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才能跟健全人一起参与和共享社会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规定见面时间是半个小时，结果我们前前后后聊了一个多小时。

　　吉林省教委和各地的残联加上民政厅联合成立了招生工作小组。在全国确定了八个考区和五个考点。考区分别是东北三省加上河北、山东、陕西、北京和天津。甘老本人在上海和南京读过书，觉得那里的残疾人教育基础很好，就跟王野平商量，想把上海和江苏加进来，最后考区变成十个，设了南京、济南、天津、沈阳、长春五个考点。第一年招生报名的人很多， 每个点都有好几百人报名，其中有才华的优秀学生也很多，甘老发现 30 个名额根本不够，虽然知道第一届实验班不能招太多人，但由于最后实在难以取舍，还是跟国家教委备案又增加了 15 个名额。

　　国家教委的批件中明确规定了残疾人上大学要进行单考单招，这个规定是符合当时国情的。当时的残疾人上的盲校聋校基本就是初中水平的教育，盲人学按摩的多，聋人学美术的多，专业课的考察相对容易。文化课虽然是单独考试，但也是高等教育水平，层次不能太低，如何在保证考试水平的前提下让专业成绩好的学生通过考试，成了当时一个难题。后来招生工作组决定，按照 5:3:2 的比例出题，即 50% 小学五六年级的题，30%初中水平的题，20% 高中水平的题，这样有了那 50% 和 30% 就基本确保了考生能过合格线，20% 保证了高中水平。这也是符合“特事特办”精神的一个做法。

　　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当时播送了两分钟的长春大学特教学院招生新闻，“当时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所在省市都层层欢送，这算是各地的大事，大家都觉得考上长春大学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情。还有些地方的市领导都亲自去送学生。”回忆起当时的轰动场面，甘老说，“当时有很多媒 体找我做访谈，长春大学特教学院成立的影响是很大的。现在我还能想起来，那时候他们管我们搞的这个高等特殊教育叫一体化，现在叫融合教育了。不过即使放到现在，还是有很多高校做不了这个，没有特殊的教材，没有能教的老师，没有无障碍通道，这些方面的问题大量存在说明我们在残疾人教育方面想跟国际接轨还有一段距离。”

　　长春大学特教学院开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辽宁、吉林和黑龙江电视台都派记者过来报道，开学典礼的时候，长春大学办了一场音乐会，由残疾学生演唱歌曲，场面非常感人，看到这样有残疾但充满才华的年轻人终于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在场很多人都流泪了。

　　甘柏林在长春大学特教的八年对于长春大学特教来说，是创建者、开拓者、建设者，随着特教学院发展走上正轨，1995   年，甘柏林功成身退。有一种人可以通过努力将自己从不幸中解放出来，再进一步去解放跟自己一样不幸的人，当我们的身边出现这样的人，总会有人因此得福；而世上的每一项伟大的事业，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世上本没有的那条路，第一个走上去的人，注定是踏平坎坷踽踽独行，留给后世得福者一个永恒高大的背影。

　　我本人就是长春大学特教学院的毕业生，毕业后留校从事特教工作。转眼三十年过去了，长春大学特教学院承载了我人生最好的时光，赋予我永远值得回忆的往事，和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那是 1989 年的一天，我当时在吉林省戏剧服装厂工作，它隶属吉林省文化厅，是国家预算内企业，那时我已经是厂长了。我从报纸上看到长春大学开创了中国高等特殊教育，专门招收残疾大学生。 “长春大学有残疾大学生？”我眼前一亮。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我很熟悉的一位领导—— 宋晓微（当时她是长春大学党委副书记）打电话。“你们学校招收残疾大学生？”“是啊，是全国第一个专门招收残疾大学生的高校，你想上大学吗？ 可以到我这取招生简章”。

　　上大学是我多年的梦想，特别是我当时是企业的厂长，需要高等学校的学习经历。就这样我报考了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企业管理专业，如愿上了大学。大学的学习使我爱上了特殊教育事业，并将此确定为一生的奋斗目标。毕业后我放弃了当了八年的厂长工作，留校做了一名辅导员，当时和我一起留校的还有现在音乐学院的盲人副教授张卓老师。一年后我被任命学生工作办公室主任，1997 年被任命为副院长，2001 年被任命为总支副书记（主持工作），2003 年被任命为党总支书记兼副院长（主持工作），2005 年被任命为院长，2008 年被任命为党总支书记。2010 年被任命为长春市残疾人联合会副理事长，2016 年退休，长春大学返聘我做名誉院长。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的建立是有历史意义的。如果将高等教育按照健全人普通高等教育和残疾人特殊高等教育区分的话，那么，长春大学在中国开创了一类人的教育。而且是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开创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特殊高等教育。说是中国特色是因为我们没有照搬发达国家的办学模式，因为当时的经济基础支撑不了。但我们没有被困难吓倒，历经三十年走出了发达国家近百年历程才取得的成果。创造了我国残疾人本科人才培养体系，培养了 3000 多名品学兼优的特殊人才。

　　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的创建也凝聚了一些时任国家部委领导的心血和智慧。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第一个批文是时任国家民政部常务副部长、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张德江同志签批的，当时张部长表现了积极支持的态度，提出省部共建的办学体制；时任中国残疾人联合会主席、原全国政协副主席邓朴方同志说“办残疾人大学投多少钱都值得”。提出了在地方院校办特教学院，开展融合教育的办学模式；时任教育部副部长柳斌根据当时残疾人参加全国统一高考有困难的现状，提出了单考单招的招生制度。

　　邓朴方主席在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建院十五周年庆典大会上提到： “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在我国残疾人高等特殊教育中办学最早，规模最大，效果最好，是我国特殊高等教育的龙头”。原教育部部长周济在参观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后表示：“特殊教育是长春大学办学的一个特色”。

　　2005年日本创价学会会长、创价大学董事长、周恩来总理的老朋友、中日友好的和平使者池田大作邀请时任长春大学校长宗占国教授和我访问创价协会和创价大学，欢迎会上创价协会和创价大学系、部以上管理者和教授以上学者 200 多人悉数到场。欢迎会开始池田大作要求在场的日本人全体起立向长春大学创办的高等特殊教育行致敬礼，对日本在二战中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罪行致歉。

　　原美国国家聋人工学院院长， 国际——PEN. 教授和主管 James JDeCaro 博士曾这样评价：“长春大学的特教学院作为中国残疾人教育的先锋和龙头，该大学努力工作，发展和完成优秀的教学计划，培养对中国社会有贡献的高质量的毕业生，使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无可非议的，吉林省应该为长春大学对提高残疾青年人教育和就业环境所作出的绝对重要的贡献而感到骄傲、自豪！

　　长春大学特教学院也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致力于改善第三世界聋人教育的大学和学院的合作网络（deaf——PEN international）中的一个合作伙伴。特教学院是 PEN 国际网络系统的一个主要的合作伙伴，作为 PEN 网络系统的一员，其主要成就是已建立起一个创新的、高技术的多媒体教育实验室，并且已经完成了创造能力的开发。

　　《中国教育报》在对长春大学进行了专题采访后，在第三版整版刊登文章《大学自有大爱—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纪实》，报道了长春大学校园中融入师生灵魂的大爱精神。特教学院辅导员刘海涵老师，获得 2011 年全国高校辅导员年度人物称号，在人民大会堂由原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同志亲自为其颁奖。

　　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两次获国家教学成果二等奖，这是全国高等特殊教育领域所仅有的。针灸推拿学是教育部质量工程国家级特色专业；聋人美术专业是教育部质量工程人才培养模式创新实验区；特殊教育研究中心是吉林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吉林省残疾人康复设备研发技术中心是吉林省科技厅省级科技平台。学院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自然基金项目等重要课题的研究。特教学院教师在全国各个专业领域多次获得大奖，被全国同行所称赞。

　　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三十年来共培养了 3000 多名品学兼优的残疾人优秀人才。以北京市启喑实验学校聋人特级教师孙联群（聋人，目前全国唯一的在职聋人特级教师）为代表的 483 名我院毕业生在全国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和基础教育的特殊教育学校任教，正如西安第二聋哑学校聋人中学高级教师陈少毅所讲：“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为社会输送了一批新型 现代聋人知识青年，当时我国基层特殊教育学校可以说刚刚恢复一穷二白百废待兴，这些聋人教师不畏艰辛艰难创业，把满腔热忱投入到聋校教学和建设中，是这些聋人学校 90 年代期间从八年制甚至是六年制提升到职高或高中过程中的中坚和栋梁”。以内蒙古通辽市残联理事长崔健（盲人， 全国唯一的地市级残联盲人理事长，中国盲人协会副主席）为代表的 367 名全国各级残联系统的干部，成为我国残疾人事业的骨干人才。北京盲人按摩医院有43 名盲人按摩医生是我院毕业生，其中包括9 名高级职称医生；中国盲文出版社有 11 名我院盲人毕业生；有 26 名盲人、聋人毕业生出国留学深造，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在国外或回国成为各自领域的栋梁之才； 有全国政协委员、吉林省艺术学院美术创作研究员（正教授级）、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聋人协会副主席于兵；有 2011 年人民文学最佳诗歌奖获得者、华语金曲奖年度最佳民谣艺人、被称为“最具人文的中国民谣音乐代表”的周云蓬；有中国盲文出版社信息中心主任、阳关软件的发明者何 川……这些优秀毕业生证明了我们办学三十年的成果。他们没有忘记母校，没有忘记为特教学院努力工作的校领导、院领导和老师。更没有忘记创办

　　高等特殊教育的老校长王野平、老院长甘柏林。在老校长王野平 80 岁生日时，当时老校长患脑血栓已经住院多年，卧床不能说话。全国各地长春大学特教学院的毕业生派代表来给老校长祝寿，当我领着毕业生代表拿着鲜花和寿匾进屋时，老校长激动地流下了热泪。王野平校长提出办残疾人教育的时候，有人曾问他“你图个啥”？王野平校长说：“等我去世的那天有一个残疾大学生到我的墓碑前给我献一束鲜花足矣”。2016 年 1 月，王野平老校长逝世时，来自北京、上海、哈尔滨等地的 20 多名毕业生代表纷纷赶来参加老校长的追悼会，为老校长献上了簇簇鲜花。中国残联副理事长程凯发来了唁电。

　　我总想，我们对大学的建设不是重在有大楼、大图书馆、大操场，而是培养了多少大师、大学精神中体现着的大爱、科学研究中的大成果、对社会的大贡献和师生共同践行的大德。

　　（此文作者 2003—2013 年任省残联主席团副主席、省肢残人协会主席，曾任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院长、长春市残联副理事长、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党委书记）